风云早晚腾蛟龙 3
全员全须全尾/“懂儿”是儿化音/爱队长, 无条件接纳自己
今天浪就挺大的,蛟龙一队站在甲板上,顾顺站在队列里,要是这会儿他还能想到问队长,今天浪够不够大,搞不搞蒙眼拆装枪,那才是真牛逼。
队长看了一眼这一排人,
“这个礼拜,上午恢复体能训练,两人一组。下午常规项目训练。”
两人一组做恢复体能训练,那应该是杨锐徐宏、陆琛庄羽、张天德佟莉、顾顺李懂。
队长看了一眼李懂,他正使出吃奶的劲,站得像根钉子,力求喜怒不形于色,可啥都瞒不过杨锐这双开过光的小眼睛,
“李懂。”
“到!”
“驾驶舱今天轮值瞭望的生病了,刘班长找我借个人,你去吧。”
李懂咬着牙,小声说,
“可是……”
“没有可是,跑步去。”
李懂不得不答“是!”然后小跑奔向驾驶舱。
队长开始布置了今天的训练任务,
“先热身二十分钟。休息十分钟。核心训练三组。”
顾顺撑在甲板上走神,他肋骨有点疼,深呼吸的时候仿佛被谁使劲摁着。他知道这是没睡好加上训练猛了。队长在他背后说话的声音仿佛有点远,
“徐宏、庄羽、张天德、顾顺,你们才恢复训练,强度自己把握。……顾顺,注意力集中,防止受伤。”
顾顺百思不得其解,通电话时候的李懂明明不是这样子的。
明明是信任、依赖又柔顺的。
他还记得上个月他打电话来,可怜兮兮地叹气,
“唉……我昨天把我靶机给打了。”
顾顺笑出了声,
“能干,你把靶条吊长一点啊。”
李懂没说风太大没说浪太高,也没说陆琛手潮,
“瞄高了呗。”
“修修?”
李懂又叹了口气,
“喂鱼了。”
顾顺想说点儿什么安慰一下丢了玩具的孩子,可他从来没有这种经验,想了半天不知道说啥,
“跟队长报告了吗?”
“咋敢不报呢。”
“队长咋说?”
顾顺绝对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听到李懂极其轻微的,又带着强烈抱怨的,哼了一声,
“他说‘在海上哪儿给你领新的去啊,你把靶条绑海鸥腿上吧’。”
“那不行的,靶条太沉了,海鸥带不动。”
“然后我又跟队长说庄羽有两台无人机,他糊我了,说‘缺德吧你就’没同意。”
顾顺在心里远程谴责队长,你统筹调度一下有什么不可以,反正庄羽这会儿躺在我对床养膘。
“把靶机打了挨啥罚了?”
李懂一声“干嘛”让顾顺胸腔里直发痒,李懂在说你就损吧/落井下石对吗/你也会有今天的你等着。
“没咋罚,就帮着盘库。”
等电话一礼拜像加强训练,打电话五分钟像放假一天。
第二个礼拜顾顺拿起电话第一句话就是,庄羽把两台无人机都输给我了,归你了。
顾顺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回忆里,大家都换动作了他也没听见,还撑在那儿不动,给杨锐愁得。
这才第一天上舰训练呐,这种状态迟早坠海。
于是他快步走了过去,一脚把顾顺踹醒。
顾顺吃完午饭径直回去倒下就睡。不只是顾顺,蛟龙一队上午训练的几条都这个状态,下午还是同样强度的训练,中午不睡一会儿根本顶得住。
李懂先回舱室了,坐在自己铺上,见人回来了赶紧站起来。
大家随意点了个头,今天没人打趣儿问他看到渔网里有鱼没鱼,这个笑话已经不好笑了,虽然这是观察瞭望岗位职责中非常重要的一个环节,渔网缠在螺旋桨上弄不好要把螺旋桨缠坏的。
庄羽巴望着下午李懂一起来受虐,要同生死共抽筋才是真兄弟啊。
“下午跟我们一起训练吗?”
“要吧?得看队长安排了。”
庄羽压低声音问,
“那你也睡会儿吗?”
李懂想了一下,
“我还是出去走几圈吧。”
他无意识地回头看顾顺,心里很难受。
昨夜在海浪上辗转反侧时他就想到应该主动跟顾顺道歉,可他害怕顾顺一句话,哪怕一个白眼就能把他打翻在地。
顾顺就在他跟前儿拧着脸不跟他说话;顾顺当面儿说他你脑子有毛病啊。两样都不好过,李懂更怕后一样。
他也没法给罗星打电话,罗星这个礼拜要做第二次手术,这个时候还专程打过去告诉他自己有多不懂事,那是真的,太不懂事。
没想到下午训练又是“李懂,出列。”
杨队跟旁边的枪炮长说,
“这是我们蛟龙在训的主狙击手李懂,手特别稳,你拿去用吧。”
这一听就不对劲,绝不是好事儿。
果然,除锈补漆,真要是上漆还罢了,李懂手确实稳,就是枪炮长一看李懂个儿不大又灵活,让他钻到炮架下面刮锈,渣子直往眼睛里掉。
响鼓不用重锤,李懂已经明白队长啥意思了。他一天不跟上级报告打架的事儿,不承认错误,一天不能归队训练。
想到这儿,他更加内疚。他感觉自己每天都在下决心,下不一样的决心,就他妈没一样能成。
不再让星哥担心;不再让顾顺看轻;不再让队长忧心忡忡……
刚开始,李懂攥着电话崩溃“星哥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害了你”的时候罗星在电话那头也没了抓拿。队长夺了李懂手里的听筒简单嘱咐罗星不要担心他来处理。放下电话队长拍着李懂的背,等他哭,陪他一宿一宿地说话。
队长没有像罗星那样着急跟李懂强调:不是你的错,跟你没关系,别把啥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
他说,我是你的队长,你管我叫哥,舰长叫我别当你们的家长,但是首先,我觉得,我是你的朋友。
李懂扑在队长肩膀上,嚎啕大哭。
此刻他一面狠狠铲着锈,一面决定:晚饭的时候郑重向顾顺道歉,之后跟队长承认错误。
他从炮架下面爬出来休息十分的时候能看见蛟龙在练习反恐预案四。
陆琛划水被队长一阵糊。
当然,不是说干除锈补漆哪儿不对,身为水兵,这是天赋技能和神圣不可推卸的职责。但是李懂浑身不自在,只想钢丝刷子一扔奔回蛟龙,顾顺旁边观察员的位置空着呢。
蛟龙们下训前的十分钟是互相帮助的伸拉运动时间,有以下作用:放松肌肉,保持第二天的状态,相互折磨。
徐宏趴在地上,陆琛殷勤揉搓着他的腓肠肌,这狗腿子,脚踩踩得了呗。
“副队,我要跟你汇报个情况。”
准没好事儿。
陆琛的声音压得很低,
“咱队长,有情况。”
副队保持着克制和稳定,扯吧,还能有我不知道的“队长的情况”。
“你说。”
“你最近不在,不知道,队长回来以后就经常攥着那条塑料绿松石小手串儿望着海面叹气,心事很重。”
庄羽在佟莉脚下嗷嗷直叫的音量给陆琛的悄悄话提供了绝佳的掩护。莉莉姐制止他:别嚎,我这还没使劲呢。
“真的?”
徐宏回头瞪着陆琛的眼睛,确认消息的真实性。
“如有半句虚言,愿洗一个礼拜海水澡。”
近一两年军舰上开始普及海水净化装置,生活用水都是淡化过的海水,不知道这个毒誓还管不管用了。
陆琛这条信息若是真的……
徐宏瞪着大眼睛内心无声尖叫,队长!!您可要三思啊!!虽然您老大不小该考虑个人问题了但是您得擦亮眼睛啊!!
陆琛在他脚下实打实地叫唤起来,这打击报复来得太快,
“副队,副队……吐血了都,您轻点儿踩。”
远处的李懂不止一次开小差,停下手里的活儿,望着他们,心痒得简直要摔油漆桶发脾气。
下训到熄灯前的这段时间通常是一天中相对愉快的,包含了共进晚餐、神侃胡吹和简单的娱乐活动。这段时间再不说话真要把人憋跳海了。
李懂打了饭,在顾顺面前坐下,食堂里几十号人,却只有《新闻联播》的声音。李懂几次提了气开不了口,要说的话比盘子里的回锅肉辣几百倍,到嗓子眼儿就浑身发烫。
俩人愣是一声不吭,对面儿坐着,埋着头,听完了《新闻联播》,学风优秀啊。
顾顺真不是端着,他只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他能说什么呢?李懂,对不住,我不该占你星哥的铺。
他自己也知道这怎么听怎么不是道歉是挑衅。
要在食堂里表演被自己的观察员揍,这种现眼的活儿他干不了。
突然之间,顾顺观察到了一线生机,感谢队长,感谢枪炮班,感谢油漆,李懂正有意无意地挠自己胳膊,
“怎么啦?沾到漆了吗?”
李懂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立即惊慌地移开目光,
“没事,一点点。”
那一眼让顾顺心突突直跳。
“顾顺……”
“别老挠,忍着,越挠越烂。”
“我向你道歉,我不该跟你动手,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虽然特别小声,李懂终于还是说出口了。
突然云开,能见度噌的达到航行标准,顾顺一把搂住李懂的肩膀,
“嗨,这点儿事儿,没事儿,别往心里去。”
说着他在兜里掏了一会儿,掏出一个小盒,
“这个给你。”
“这是什么?”
虽然很犹豫,他下意识接了。
“涂脸的,涂在留下疤的地方。这儿,这儿,还有这儿,”
顾顺直接上手点了李懂的脸,好像李懂不知道自己脸上留下疤了似的,
“晚上睡觉之前把脸洗干净,涂一点。”
李懂正要推辞,队长走过来打断了这娘唧唧的对话。
“顾顺,正找你呢,政委找咱俩说点儿事儿。”
李懂差点脱口而出,队长你不要批评顾顺,是我的错!
顾顺立刻收起嬉皮笑脸,跟着走了。
李懂有点迷惑,且被更深的内疚和自责团团围住,怎么这事儿还捅到政委那儿去了。
他想了一会儿,把刚刚顾顺给他的小盒递给陆琛,
“帮我看看这是啥呗。”
作为一个蛟龙突击队的医疗兵,就要一专多能,门门懂样样通,上修得了襟翼卡阻,下治得好早泄遗精。
陆琛看了一会儿密密麻麻的成分表,
“啊这个嘛,顾顺应该不能拿假冒伪劣骗你,往脸上涂涂也没坏处,疗效就不好说了,理论上讲皮肤是可以自我修复的,但是咱这脸,白天出去晒了吹吹了晒,晚上回来涂点儿这?就好比你抽一包烟喝一碗银耳汤?懂?”
李懂不是很懂。
他想,这应该是顾顺给自己用的,因为昨晚上的争执,顾顺先伸出橄榄枝,所以才送了给他。产地瑞典,价格应该很不便宜。羞愧和后悔隐隐酸痛,捶打着李懂胸口。
“要是有用的话,给石头用呗。”
只有把这个什么修复什么因子的精贵玩意儿送到能真正发挥作用的地方去,李懂才能感到些许安慰。
石头拒绝了,
“啊,谢谢懂儿,医生给我开了半年的药呢,顾顺给你的你就留着吧。”
“给石头就更没用了,往撒哈拉沙漠里撒泡尿就想植树造林呢?”
作为一个蛟龙突击队的医疗兵,入门条件是,抗揍。
“顾顺以前是南海的。”
庄羽趴在铺位上,恢复训练让他还没熄灯意识就将要模糊。
两个脑袋凑了过来,
“真的?他跟你说的?”
“是吗?他哪艘舰上的?”
石头证实了这一消息,
“是听他这么说过。”
陆琛咧嘴乐了,
“不能是……东莞舰吧。”
东莞,这个广东省地级市,制造业强,GDP排名全国前二十。也许正是因为经济水平高,让这个名字背负了太多太多。上回东莞舰在南沙搁浅一刚,可把潜伏在新闻界那些帝国主义反动派及其走狗高兴坏了,虽然也有人分析是借搁浅之名行占礁之实,总之一战成名,传为佳话了。
这仿佛是个咒语,连李懂,都迅速接受了这个假定的事实。
庄羽提供了旁证,
“说不定哦,他说地方上经常给他们舰送拥军慰问品慰问金什么的,肯定是个特有钱的市呗。”
简直坐实了啊!
四个人仰面躺着,头枕着波涛,对南海舰队,东莞舰、东莞展开了无尽的遐思。
“陆技师,我浑身都疼。”
陆琛差点儿下意识回答,要下雨了呗。他忍住了没有说出口,清了清嗓子,借着东莞的遐思,拿出老中医腔,
“年轻人啊,要注意节制,肾脉乃五脉之根本,你这是精血两亏……”
“别闹,我是训练完了浑身疼。”
“都哪儿疼啊?”
庄羽惨兮兮地一一列举,
“背,后腰,膝盖……”
陆琛揶揄的声音从上铺传来,
“正常的啊,你比我们多背二十斤膘呢,我们做的是体能训练,你做的是负重训练。”
“我没长二十斤!李懂我听见你笑了!”
庄羽干脆耍起赖来,
“陆技师,给来套手法呗。”
“没门儿,给钱也不干。”
“这位技师服务态度怎么这样儿呢?”
恢复训练了一天需要休息的其他人,比如石头,出面干涉了,
“奶娘,您受累给喂一喂吧,娃儿没有奶吃,要哭到天亮。”
要不是浑身酸痛动一下都费劲……庄羽也是不敢起来打石头哥的。
陆琛不情愿地爬下来,黑暗中,在汗津津的肉体上摸索,……可给人恶心坏了!
他试探着摁了摁庄羽受伤的地方,
“疼吗?”
“还好。”
他放心了,胳膊肘尖儿带着上半身的重量对着庄羽腰椎旁边紧绷的肌肉怼了下去。
你听过一个人被至亲背叛时那种惊恐又绝望的惨叫吗,俗称杀猪。
宿舍门开了,
“陆琛庄羽,你俩干啥呢?”
陆琛慌了0.2秒,但他听出了队长的声音,遂放心而骄傲地回答,
“大宝剑!”
黑暗中陆琛轻车熟路窜回上铺,躲过了队长一脚,
“一天到晚没个正形,我要是今天舰值日,还没走到底舱就听见你俩嗷嗷。”
无视了庄羽的申辩,队长将身后那人让进来,
“早点休息吧,别太悲观。”
仿佛汇入了一股冰冷的洋流,宿舍里瞬间安静了。
李懂瞪大了眼睛想看清楚顾顺的脸,接着过道的微光他只能看到顾顺垮着肩,他怎么了?队长批评他了?政委批评他了?别太悲观是指什么?
是因为……我吗?因为我们打架,可队长和政委只批评了顾顺?
李懂的慌张立即升级为焦虑,他想了一会儿。宿舍里十分安静,没有呼噜和磨牙声,五个人谁也没睡着。
“顾顺,”
李懂声音十分轻,他已经因为顾顺可能会回答“就咱俩打架的事儿”而羞愧得浑身阵阵冰冷,
“队长叫你去,啥事儿?”
“没啥事儿,睡吧。”
说什么狙击手和观察员可以呼吸心率同步最后心意相通,可拉倒吧,如果顾顺真的能超感官到李懂此刻的感觉,他会一骨碌爬起来慌张冲向医务室,因为他会以为自己得了心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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